1
当我笨拙地爬上陈子豪的车,安全带还没系稳,他一脚油门就飚了出去。我喊他慢点,陈子豪根本不理,嫌我磨磨唧唧,快赶不上表弟的婚礼。
我晕车,低血糖,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话梅糖剥开含嘴里。陈子豪一脸鄙夷:“一天就知道吃,肥得和猪一样。”以前他也叫我小肥猪,但那是宠溺的口吻。结婚不过一年,宠爱变成厌恶,喜欢变成嫌弃。
我还是以前的我,体重斤的胖妹,但陈子豪对我的态度已经完全变了。
我懒得争辩,没人懂一个胖子的悲哀和痛苦。外人的嘲讽,我假装听不见;爱人的挖苦,却是深深的伤害。
到了表弟家,一派喜气洋洋,新郎新娘帅气美丽,一对璧人。新娘子扶着我坐下,问:“嫂子,你几个月了?来回跑,太辛苦了。”表弟噗哧笑了。
我很尴尬,陈子豪阴阳怪气,“真要几个月就好了,她肚子里全是肥油。”
旁边很多人都在窃窃私语,我如坐针毡,红着脸出了院子。
2
周围的热闹更映衬出我的孤单,陈子豪和一帮表兄弟们喝酒划拳的声音从屋里传来,没有人招呼我,我觉得自己成了笑话。
可一年前不是这样。
那时,我在爸爸的家具厂做会计,陈子豪是爸爸的司机,他精瘦狡黠,会来事儿。爸爸把重要的事交给他办,他每次都办得很漂亮。
其实,我是个很自卑的姑娘,因为胖,试了很多减肥方法,都不管用,25岁时,体重斤。
“漂亮”两字和我无缘,我只能穿定做的衣服或者运动服,短发,从不化妆打扮,活得像个男人一样粗糙。
只有陈子豪把我当个女孩子看,他建议我留长发,说我穿裙子和高跟鞋有一种丰腴的美,也会买迪奥的口红偷偷塞我手里,颜色正是我喜欢的。
他求我做他女朋友,可我不敢相信他会看上我,顾左言他,做鸵鸟,就这么暧昧地处着。三个月后,他逼着我给个明确的答复,如果不行,他就回老家相亲结婚了。
我这才发现,这个男人已经在我的心里扎了根,想到他会和别的女人结婚,嫉妒的要命。
当我牵着陈子豪的手走到爸爸面前,求他成全时,爸爸怒目圆睁,斩钉截铁地不同意。
我问为什么?
爸爸说我和陈子豪不合适,他不忍心自己的傻闺女吃亏上当。
我说:“我这么胖,长得也不好看,纵然学富五车,但这是个看脸的社会。除了陈子豪,还有谁愿意娶我呢?我爱他,我要嫁给他。”
爸爸语重心长:“丽丽,你在爸爸心里是宝贝。你妈去世早,我不能让你受苦。陈子豪跟你不合适,你离他远点。”
我把爸爸的话当耳边风,好不容易有个还不错的男人喜欢我,我应该好好享受才对。
爱情是每个女孩心中的梦,丑小鸭也有春天。
3
人就是这样。
爸爸越反对,我越坚定。他说陈子豪油滑、世故,对我别有所图,我觉得那是老道、沉稳、能给我安全和幸福。
那段时间,家里鸡飞狗跳,我寻死觅活,非要嫁给陈子豪。最终,爸爸败下阵来,给了我一个盛大的婚礼,还在市中心以我的名义买了套房做婚房。
婚后,陈子豪就不是爸爸的司机了,而是销售部的经理。厂里的很多业务都经他之手,我也没有再上班,在家备孕。
可是,我太胖了,根本就怀不上。看了很多医生,吃了很多药,我对生孩子这事已经到了恐惧的地步。
爸爸因为糖尿病很多年,身体出了问题,需要静养,厂里的大部分事情只能交给陈子豪打理。毕竟,结了婚,女婿才是自家人,但财务和人事两个部门,爸爸没放手。
陈子豪越来越忙,陪我的时间屈指可数,他每晚醉醺醺地回家,我满腹抱怨又很心疼,是赚钱重要还是身体重要,这样下去,谁也熬不住呀。
这天,陈子豪一夜未归,电话关机,我很担心,第二天一早就到了厂里。
办公室没人,我一直等到早上10点,才看见陈子豪打着哈欠,揉着眼睛从外面进来,看见我,他吓了一跳。
他说昨晚和几个外地客户去吃饭,又去了洗浴中心,就在那睡了一觉,手机没电了。
我根本就没问他昨晚去哪了,从他眼睛里,我看到了心虚。
这个男人,自从有了权,每天穿的西装革履,头发一丝不苟,腕上的金表都花了五万,派头比我爸爸大多了。
我很生气地走了,他并没有追出来。
我也不在意,我在想另一件事。
早上在他办公室,我闲得无聊,拉开了抽屉,在里面发现了一张票据。可能是会计做久了,职业病,对票据很敏感。这是一张在澳门买包的购物小票,金额是两万八千八百元,时间是上个月十八号。
上个月陈子豪是去成都出差了几天,可这澳门的小票怎么回事?
心里有了猜疑,两人之间就有了嫌隙。
以前不注意的细节,也就一一浮现在我脑海里。
比如:现在两人见面很少,经常是我睡了他还没回来;早上他走了,我还没起来;周末在家,也没啥话说,各自抱着手机打发时间。
恋爱时,陈子豪会送礼物给我,哪怕是一包糖炒栗子,也是被他揣在怀里热乎乎地送到我嘴边,我嚷嚷着减肥,却吃得开心。
想到这些,我的心痛得厉害,他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,第一个对我好的男人,难道以前的好都是伪装,都是骗我的?
4
“肖丽,你站在外面干嘛?赶紧进来。”陈子豪把我拉回了现实。
进到屋里,烟雾缭绕,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。
陈子豪拉我坐下,给我介绍,左手边的是他的发小,右手边的是他哥们,对面的是他老表。这些人都亲热地招呼我,但不久前还在偷偷议论我。
我没吭声,陈子豪说:“肖丽呀,咱厂里现在不是缺人嘛,你给人事部的刘姐打个招呼,让我这几个兄弟过完年去上班。”
就说嘛,这人一会寒气逼人,一会春风和煦,原来是有事求我。
就这几个吊儿郎当的家伙,一看就不是踏实打工的人,我都没看上,别说是识人无数的刘姐了。
“这样吧,我回去和我爸商量下。现在受电商冲击厉害,家具厂的生意远不如前。如果招人,一定优先录取诸位兄弟。”听我这样说,陈子豪变了脸色,在桌下碰了碰我的腿。
我明白他的意思,大话放出去了,以我对他的百依百顺,一定会满口答应。可是,我只是胖,并不傻。感情归感情,生意归生意,爸爸的厂不是用来给陈子豪撑面子的。
那几个人都望了望陈子豪,对面的老表斜眼看我:“哦,明白了。原来我兄弟在你家,也只是个高级打工仔,说了不算。”
我没再说话,这些人借口离开,只留下恼羞成怒的陈子豪。他憎恶地瞟了我一眼,也走了。
等我出来时,只看见汽车的一溜尾烟,我被自己的老公丢在离家几百公里的小镇上。
这一刻,我才知道自己嫁的男人多么不靠谱。
5
无奈,我只能求助于爸爸。医院打点滴,他只说了句:别怕,等着我。
我发了定位,三个小时后,爸爸的车出现在路口,我的心突然安定下来。
路上,饥肠辘辘的我提出要爸爸带我去吃火锅。爸爸宠溺地说:“闺女,吃完火锅,你可不可以答应爸爸一件事?”
“别说一件,十件我也答应,只要让我吃饱就行。”我一生气,就特别想吃东西,还爱吃甜食,没有什么是火锅和蛋糕解决不了的。
爸爸说,太胖对我身体不好,现在年轻不觉得,以后老了啥病都来了,他想送我去一个封闭式减肥学校减肥。如果我同意,他就帮我报名,费用上十万,他出。还有一点,爸爸没说我也知道,他不想自己的女儿被人嫌弃。
我经历了太多的减肥过程,减了又肥,所以根本不抱希望。看着爸爸很认真的样子,就说我会认真考虑,但根本没往心里去。
人都说心宽体胖,爸爸看我嘻嘻哈哈,就把我送到小区楼下,医院,他是请假出来的。
陈子豪正悠闲地躺在沙发上和人视频聊天,听见门响,他头都没回。
我气愤地问他为啥这样做,他说和我一起感觉很丢脸,还说:“你知道吗?胖不是罪过,但你又胖又丑又傲,还不能生崽,一顿吃三大碗,椅子都被你坐坏了两把。我现在看见你就像看见一堆移动的肥肉,很恶心。”视频没关,手机里传来一群男女的哄堂大笑,陈子豪也被自己的话逗乐了。
我气疯了,这些恶毒的语言,出自我亲爱的丈夫之口。我的身体比思想更诚实,等醒悟时,我已经抢过陈子豪的手机,抡了他两巴掌,手机里一阵尖叫,我才如烫手山芋,把手机扔了出去。
这下,捅了马蜂窝,陈子豪把我摁倒在地上,扯着我的长头发,骑在身上对着我的脸左右开弓,一边骂道:“你这个臭婆娘,三天不打上房揭瓦,让你看看马王爷有几只眼?”
我太胖了,根本无力挣脱,只能被动挨打。一阵耳鸣过后,我只看见他狰狞的笑容,一张一合的嘴,却听不见他的咒骂声。
陈子豪打累了,换了身衣服摔门而去。
我心如死灰,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,全身疼得厉害,腿下流出鲜血,看着墙上的婚纱照,照片里的人微笑着看我,生活真他/妈可笑。
6
第二天一早,医院,两颗牙齿被打掉了,左耳突发性失聪,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,这些都是自己最爱的男人给的。
医院住了三天,我没敢回家,又在酒店住了两礼拜。
伤无大碍时,我给爸爸发